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敵意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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敵意(1)

那是一個平平無奇的、沒有作業的晚上,對不需要考O.W.Ls的四年級來說堪比周末。地下教室裏架著好幾只坩堝,各色煙霧蒸騰,阿波羅尼婭俯身用長頸勺舀起一點液體看了看,低頭在手中的羊皮紙上劃去“山金車”和“牛膝草”,忽然聽到隱隱的雷聲。

“打雷了?”她問道。

“地下也能聽得見嗎?”雷古勒斯茫然地看著她,防中毒的泡頭咒讓他看上去像個大頭娃娃,“這裏甚至連扇窗都沒有。”

“你覺得這能算是暴風雨嗎?”阿波羅尼婭問他。

她見識過故鄉聊勝於無的臺風尾巴,也見識過東海岸毀天滅地的颶風,但她實不知道英國所謂的暴風雨應該是什麽樣子的,幾級大風?電閃雷鳴?平均降水量?嘖!

跟麻瓜菜譜的“食鹽少許”有什麽區別?

“算吧,大概?”雷古勒斯非常謹慎,“我上去看看,你去拿藥水。”

阿波羅尼婭奪門而出,一顆心激動得“砰砰”直跳,她終於要結束這早晚打卡的日子了,天知道她是怎麽過來的!

要說阿尼馬吉難,其實也還好,只是繁瑣:含一片曼德拉草葉子在嘴裏一個月,用以制作一瓶堪比冷香丸的魔藥,在暴風雨來臨之前的每個日出日落都要對著自己的心臟念咒,斷了一次都要從頭再來過。

阿波羅尼婭不是薛寶釵,沒有那麽多“可巧”,成年人的毅力與謹慎讓她成功邁過第一關,然後在第二關上卡得欲..仙..欲..死,好不容易來到第三關,沈沒成本已經高得嚇人——她甚至為此制作了一張打卡表,就掛在寢室門背後,斯內普和雷古勒斯都為此提供了技術支持,保證魔法表格能夠提醒到至少一個人。

現在,這種狗都不過——呃,狗也正在過,這種豬都不過的日子終於要結束了!

阿波羅尼婭沖進公共休息室,和一個高年級男生擦肩而過。

“晚上好。”他隨口寒暄,“雷聲真大,黑湖都被閃電照亮了。”

“你覺得這算暴風雨嗎……” 阿波羅尼婭停下來望著他,順便瞄了一眼胸牌,“呃,萊斯特蘭奇?”

“算啊!”拉巴斯坦·萊斯特蘭奇笑了笑,“你要出去?”

阿波羅尼婭連連搖頭,匆匆補上一個合乎禮節的告別,馬不停蹄地沖進寢室——阿萊克托·卡羅正在cos漢尼拔(素食版Ⅰ),差點被她嚇出個好歹來。

“你怎麽了?”阿萊克托問道,眼睛還粘在“料理臺”上,“床底下多臟啊!”

阿波羅尼婭心滿意足地捧著那瓶已經變得血紅的魔藥,笑道:“今晚暴風雨,對吧?”

“對啊!”阿萊克托莫名其妙地回頭看了她一眼,“顯而易見,如果這都不能算暴風雨,那英國大概常年晴空萬裏吧。”

阿波羅尼婭回到地下教室時,雷古勒斯已經為她收拾出了一個寬敞的空間。“我想象不到你能變什麽,但我還是要請求你,控制你自己。”雷古勒斯指了指教室中被塞得滿滿的邊櫃,“別讓大家的心血毀於一旦。”

“我盡力而為。”她如此承諾。

雷古勒斯抱了抱她,退出教室並關上了門。“我就在門外,如果出了什麽問題,記住大多數動物都是會叫的。”他隔著一扇門叮囑道,“我至少可以幫你去找麥格教授。”

“或許你可以去禁林附近找找西裏斯。我可不信克利切會為西裏斯保密,至少在面對你的時候不會。”

“他和他的朋友在一起,我也和我的朋友在一起。反正他也不會聽我的,他不需要我。”雷古勒斯笑起來,“你是不是緊張了,阿波羅尼婭?”

門裏沒動靜了。

阿波羅尼婭最後念了一次阿尼馬吉咒語,捏著瓶子一口悶掉那未經高溫消殺過的、含有她發酵唾液和高蛋白腐爛蟲屍的魔藥,差不多有一分鐘她什麽都感覺不到。

緊接著劇痛襲來,從心臟輻射到周身,兩種不同頻率的心跳聲在她左右耳雙聲道交替循環播放。阿波羅尼婭感受到一種強烈的、暈暈乎乎的感覺,好像一個從未喝過酒的人生吞伏特加漬檳..榔,她一時感到自己很大,仿佛脹滿了整間教室;一時又覺得自己很渺小,卡在地磚縫裏爬都爬不出來。

“我不是人。”她想,這種痛楚相較於鉆心咒來說還是太輕微了,“這裏沒有人類,沒有巫師……我的爪子在哪裏?我有尾巴、皮毛……還有270度的視野……”

雷古勒斯說她緊張,其實阿波羅尼婭也是關上門才想起來——她真的能算是個人嗎?她真的適用於阿尼馬吉的魔法嗎?

其實她自覺和“從前”沒什麽不同,五臟齊全,一樣呼吸吃飯喝水上廁所,會餓會渴會受傷,鍛煉後也會變強壯,她身上只有一個器官是死的——生命只能由另一個生命來孕育,煉金術無法創造生命,煉金術產物更不行。

所以她永遠不會有初潮,她偽造的例假也是根據月相表排的,這還要感謝盧平給她靈感。克拉托斯認為妻子的例假會令丈夫掃興,而她有義務在任何時間滿足她未來的聯姻對象——但平常還是要偽裝一下的,免得對方發現她無法生育的事實。

剛剛過去的暑假裏格林格拉斯夫婦特意回來過一次,就是為了這件事。

她不是個醫學生,只大略知道人體各個系統的運轉是一環扣一環,既然子宮不行,那激素也會跟著出問題——但她沒有。她的青春期發育理所應當地隨了大流,什麽時候該長一個無傷大雅的痘,什麽時候該買內衣,都像是被設定好了的電腦程序,一切自然而然地發生了。

所以她真的能算是個人嗎?她對生育毫無執念,也曾憎恨例假礙事,她不懷念這些失去了的東西,她只是疑惑,她算是個人嗎?

人類,human-being。她呢?human-liking,擬人?

“還好嗎,阿波羅尼婭?”有什麽東西在上方“咣咣”劇震,“真夠久的,快要宵禁了。”

它忽然發現自己許久沒有忽大忽小地在痛楚裏掙紮了,它低頭看看面前滿是塵埃的石板,想動,卻怎麽也動不了,急得直吐信子。

“噝噝”聲小的可以忽略不計。

面前的大木板還在不停地被震響,背後有掠食者不停地發出威懾的狂吼。它呲了呲牙,一點不害怕,它應該是有毒的,如果它能動就更好了。它用盡全力回過頭去,發現尾巴上長了一大片魚尾似的東西……誒?不對,什麽是魚尾?

“你怎麽還在這裏?”有新的掠食者加入了進來,它現在要一對二了,“阿波羅尼婭還沒出來?”

“我們現在進去是不是——”話還沒說完,擋在它面前的大木板就被人一把拉開了,兩個長得和它完全不同的、仿佛有山一樣高的巨獸先後沖了進來。

“先等等。”一個巨獸攔住另一個,“她想攻擊我們,但她動不了。”

“那是校袍?”巨獸向它走過來,它警惕地半豎起脖子,蓄勢待發,“天啊西弗勒斯,她的校袍長進了皮膚裏。”

“至少她是完整的。”另一只巨獸遠遠地打量著它,“容許我提醒你,雷古勒斯,你再向前一步,她就能咬到你了。”

“難道我們就任由她這麽——”巨獸謹慎地駐足,“可為了這麽一點小問題就找麥格是不是太……”

她?他們口中的“她”說的是誰?它感覺不到這裏還有其他活物存在的痕跡,莫非“她”就是它?可它怎麽會是“她”呢?

巨獸拿出了一面鏡子,很大,足以將它全身都照進去,它驚呆了……她怎麽會是這樣的?

小蛇忽然像是極其痛苦似的蜷曲了起來,本來掙紮不得的半片校袍被輕而易舉地卷動進鱗片之間,繼而“忽”的一聲展開了——阿波羅尼婭疲憊地裹著完整的校袍倒在地上。

“我會冬眠嗎?”

“我想你下次要穿少一點。”

“你是什麽品種?”

三個人面面相覷,繼而紛紛笑起來,連斯內普也不例外。

“恭喜你,阿波羅尼婭。”雷古勒斯先說,“恭喜你在違法犯罪的道路上邁出了堅實的一步。”

“起得來嗎?”斯內普居高臨下地伸出一只手,“作為交換,我要取一些你的毒液。”

“謝謝,我自己可以。”阿波羅尼婭拍開他的手,“你們是怎麽想到用鏡子的?說實話我當時真的,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誰。”

“如果我們想不到,你現在應該在費爾奇的辦公室挨鞭子。”未能達成所願的斯內普冷笑。

阿波羅尼婭沖他做了個鬼臉。

“洗澡去嗎?”她征詢大家的意見,“宵禁之後級長浴室應該沒人了,我蹭了一身土。”

斯內普本就是陪同斯拉格霍恩“拜訪”八眼巨蛛去的,運氣不好遇上暴風雨,校袍上潮乎乎的,滿身水汽。雷古勒斯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,只好同意——對於一群早早掌握“攝神取念”的人來說,級長本人的金庫密碼(如果有的話)都問得出來,遑論級長浴室的口令?

“你也要進來嗎?”六樓,糊塗波裏斯雕像左邊,他們各自抱著自己的換洗衣服,門已經打開了,雷古勒斯卻把著門不讓她進,“阿波羅尼婭,我們……雖然……但……”

斯內普嗤笑了一聲,撥開雷古勒斯的手臂自己先進去了。

“當然,當然,我不是想和你們泡一個水池,雷古勒斯。”阿波羅尼婭忍俊不禁,“我也走這個門,但口令不一樣,進去的空間也是不一樣的,就像有求必應屋。”

雷古勒斯臉紅了。阿波羅尼婭發現他真是純情得可愛,這是多麽高的魔法造詣都不能彌補的“小缺憾”。

“拜拜。”阿波羅尼婭笑著為他關上門,就像方才在地下教室雷古勒斯為她所做的一樣。她又等了一分鐘,才重新報出口令,盡情享受包場羅馬浴室的快樂——這下她衣服穿得足夠少了。

阿波羅尼婭快速洗了個戰鬥澡,擦幹身體就開始練習變形,還特意放了一池清水充當“鏡子”。事實證明雷古勒斯的建議很有用,她依次增添衣服,發現蛇類阿尼瑪格斯更偏向於貼身的款式,校袍那種寬大的樣式肯定不行。

但她對自己的新形態滿意至極,一點點問題也願意包容——足夠小,不起眼,移動敏捷,且富有攻擊性,還是高貴的“法傷”,簡直完美。她不敢想象自己萬一變成一只華而不實的綠孔雀該怎麽辦,哦,她是雌性,連“華”的優點都沒有。

就是不知道毒液成效如何,阿波羅尼婭試著咬了毛巾一口,發現至少不像影視作品裏的“劇毒”那樣能把織物腐蝕出個窟窿。

但她也沒想到這麽快就有機會親自驗證她的“毒性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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